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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八十九章 格桑梅朵

发夹,棕色卷发老是贴在脸边上,有几颗雀斑,真看不出是两位孩子的母亲。

    啊,两个孩子。

    西蒙尼又拍拍脑门,感慨自己的记性,向姐姐康妮问:“我的侄子呢?还有欧康纳,他们怎么没回来,晚餐我邀请了几位朋友到家里吃,大家一起喝点酒,庆祝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吃饭是好的。这是你的侄子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。”康妮摇摇头,“你也没见过他们,自然是不认识。”

    “那倒是。”西蒙尼点点头,没有多余在乎,转而伸手抚摸壁炉边的墙。

    “这墙也刷过一次。”康妮继续在边上讲,“小时候那场火本来要烧上来,你逃走了,可墙面仍留下了伤疤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我没想到这面墙会变。”

    “是你换的吗?”康妮看着西蒙尼问。

    西蒙尼摇摇头,收回停在壁炉前的手,下意识摸心口,察觉到温热,便把所有抛之脑后,开始准备今晚的宴会。

    “今天应该是节日吧?”傍晚时姐夫欧康纳回到家,身后依旧没带两个儿子,并看看大不一样的家,向在帮康妮打下手的西蒙尼点点头,撸起袖子上前帮忙,“你很少回家做事,甚至康妮辛苦到双手生冻疮,你都从不会洗自己的衣服。”

    “我有吗?”西蒙尼反问,又对节日这个词十足困惑,下意识摸摸心口,摇摇头,皱眉嗯了一声,甩干净指尖的洗菜水,回身来到客厅,在越过角落镜子时下意识看了眼,不由愣住,凑近往前,分明在镜内找到一双狭长的眼睛。

    外出那几年,西蒙尼一直对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十分满意,是与维和韦斯特坐在一起的谈资,虽自己不觉有什么,可维与韦斯特每看到街道上的女人对他抛媚眼时,难说有多么的妒羡。

    可能现在变得更坏了。西蒙尼对着镜子摸这张白皙如玉的脸庞,指尖抹过线条阴柔的眼睛,歪头微微一笑,虽有些僵硬和生涩,可变为此般英俊模样,他依旧觉得很喜悦。

    “你们拿些钱吧。”西蒙尼回身取下皮包,从里面拿出枚戒指戴在食指上,然后一转宝戒,将两袋沉甸甸的金钱递给姐姐与姐夫,“我以后每周向你们发放薪水,你们什么事都不用做,每天待在家里,等我回来就行。”

    姐姐康妮与姐夫欧康纳回头接过钱,像是更为陌生的看着他,问:“我们为什么要领取这份薪水呢?你我是亲人,不是雇佣关系。而且我们不需要你的钱,只要你把曾经的钱还上。”

    “哦抱歉。”西蒙尼又拍拍脑袋,皱起眉,向这对亲人回问,“我参完军后日日夜夜都在做生意,习惯了别的称呼,不过你们是我确认的亲人的,而且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,我何时欠过你们的钱,又是在什么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你欠的并不是我们。”姐夫欧康纳将康妮揽入怀里,不断摇头,用另一只手指向那扇未打开的门。

    西蒙尼踱步而去。这扇门明显与整个房间风格不符,木头腐朽,苍老的有些年岁。他的手刚刚碰向门把,维和韦斯特就从客厅的门进来,两手空空,并向西蒙尼露出微笑。

    “你们怎么这个样子。”门把上的手收回,厨房内姐姐姐夫依旧在做菜,西蒙尼看着两位朋友,用生气的语指责,“我给了维你晶币,为什么不带上礼物,这是你们第一次在我家吃饭,真是太不讲礼貌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并不是第一次了。”维和韦斯特一同摇头,坐在曾经坐下的沙发,以同样的姿势,同样的表情环顾整个客厅,向西蒙尼疑惑问,“怎么少了两个人?”

    “少了人吗?”西蒙尼压下愤怒,提裤坐上旁边沙发,壁炉上的灰暗画像凝视住他的脸庞,让他愈发急躁起来。

    “是少了。”偏矮且瘦的韦斯特搭上话,“我看见本阿弗莱克的马车被掀翻,他的父亲正在为他安抚马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我干的。”西蒙尼点头,“我的马车不小心撞翻了他,他的父亲是我马夫,现在会安抚马这种事情,也十分正常。”

    “可这样算也只有一个。”韦斯特继续答,竖起两根手指,“我们记得是两个,两个啊西蒙尼,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的,西蒙尼。”维接上话,“你每次邀请我们都不止你一个人,而且你欠我们,我记得你小时候玩火从没有被烧伤,但长大之后经常惹祸,是我和韦斯特给予你帮助,不过这都不算什么,这一次你帮阿本弗莱克点燃了一场大火,把我父亲烧死了,把韦斯特家的车铺也烧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对不起。”西蒙尼不断皱眉摇头,焦躁越发繁茂地滋长起来,促使他抓头,扯出几根长发,也记起来曾与阿本弗莱克做过的生意,不由更为急躁愤怒,轰然从沙发上起身,看向还在做饭菜的姐姐姐夫,跟着朝维和韦斯特吼道,“我知道我做出什么事了,本阿弗莱克该死!我应该碾碎他的马车,再让他父亲去铲屎!”

    他说完转身来到衣帽架前,手伸入口袋,像伸出无数根藤蔓,将大把大把晶币洒落在客厅,甚至用丢用砸,见到什么就扔钱过去,把墙砸得咚咚响,还要在上面凹印出晶币的原形。

    壁炉上的画像掉落,维和韦斯特从沙发上起身告别,连带在做饭做菜的姐姐姐夫都把厨具碗盆砸烂,怒指西蒙尼让他滚出去,并拿起一个蓝色蔬果砸得西蒙尼满脸蓝浆水,使他怒,又对这股蓝浆的味道感到熟悉,弯腰捡起烂出大片籽的蔬果,目光疑惑,最后起身朝姐姐姐夫开口:“我随便你们训导,不过我究竟欠谁的钱,维和韦斯特我已经知道,另外人是谁,我欠他多少。”

    他说着要掏出大把大把晶币,狭长的眸子逐渐变幻为普通人模样,失去了那抹高级感和阴柔感。

    只是姐姐和姐夫都在摇头,又指向那间快要腐朽的房门,开始收拾满是狼藉的厨房。

    “这些是我代你丢的。”姐姐康妮留下最后这道语。青年终于觉察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,下意识伸手摸胸口;依旧温热,伸手推门,在入目黑暗里找到躺在床上的人形轮廓——这是他的父亲,穿着素常的粗麻布衣物,一辈子的农夫,最顺手开垦耕种,最笨的是不识字被人忽悠取了“斯丢彼得”这个姓,听姐姐说父亲事后在人事厅大闹着要撞死,那些律查当然让他头破血流,甚至用枪口抵住他的脑袋,吓得其流尿,跪在地上抖如筛糠。

    这好像是七岁那年,从自小的玩伴维与韦斯特确定提到此事,西蒙尼能永久记住玩伴们的嘲笑,至今是难忘怀,虽姐姐解释说父亲是为了这个家。可西蒙尼依旧不正眼看父亲,哪怕在他参军后,在他得知了父亲死后。

    那也是一个秋季的夜,

    此刻父亲就闭目躺在床上,安详得好似与床单融合在一起。西蒙尼伸手触碰他合在一起的手,很凉,让青年的体温也跟着降下。从参军的十六岁那年,就是这双手从六个补丁的腰包里找出积攒几年的晶币,决定宴请他和他的朋友来到这个家,经营一次家庭晚宴。当时姐姐康妮已经与欧康纳在一起,西蒙尼百般无聊的在自己房间桌上画画,设计出了一种花,具体是什么已记不清,总之是格桑梅朵的一种,是无意在某栋贵族庄园中窥视到的模样。他反反复复牢记了许久,以至在梦里都能清晰闻到这种格桑梅朵的香,在那些花瓣间遨游。所以每次动笔后,这种花的花瓣纹理都可以描绘得足够真实,足够细致,仿佛真切在纸面上的花,立即就要献给某一个热爱这种花朵的人。

    是的,热爱花的人。

    耳垂上的十字耳坠掉落,父亲床边的青年坐回曾经那张木桌,用手指拿起被某人削好的笔,闭目描绘,桌面就成了他的画纸,有关于这株花的所有细节都在拼凑组合,花瓣上纹理绽放,显示出梦幻般的美。这时本该有个女孩坐在他边上笑着观赏,并时不时看住他的侧脸,乃至偷偷亲吻。

    可在这个秋天的夜晚,青年并没有在身旁找到女孩,只是睡在床上的父亲陪同自己,陪同自己坐在黑暗里,黑暗都扭曲,像粘稠滚烫的血,催促青年放下画笔,重新转回头,张口轻喊父亲的名。

    他到此摸了摸自己的心口,依旧温热,始终没有跳动声。原来心脏早已没有了,指尖探入衣内寻找,终于拿出一朵有着梦幻色彩的花,就像那夜早春的山谷,穿着粗麻布的人亲手交给他的那株。

    公史93年一个秋天的夜晚,有个血肉自动愈合的青年坐在椅上,夜风吹来一小片花瓣,颜色单薄得厉害。青年握住看了看,放入心口,同心脏一起愈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