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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七节

队都给落户。”

    “刘辉不能落!”马文说得很坚决:“什么祖一辈父一辈?屁!我只记得他抓走我二哥。给他落户,我反对!”

    马向勇和吴有金看着恼怒的马文,气氛陷入僵局。

    马文打破沉闷,他说:“你们盯着我有屁用?咱们前思思后想想,睡不着觉多挠挠脑袋。刘辉害死我二哥,这个仇到现在都报不了,把他搁在刘屯,说不定还要害谁。咱刘屯出个刘强就够戗了,再给他来个帮凶,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?现在,刘大白话狂得不得了,见马荣家用毛驴拉磨,他也到队里牵条驴,还他妈放一通屁话,拿军属压人,说得比咱们还仗义。刘辉一来,我看非乱不可。”

    一直没说话的马向勇开始在地上晃,尽管吴有金让他晃得烦心,也期盼这个瘸子能晃出高招。马向勇说:“我不同意我三叔的观点,我认为给刘辉落户利大于弊。”

    “你!”马文愤怒地拍一下炕沿:“你这小子越来越混了,又是利又是弊的,都是屁话!刘辉是咱家的仇人,你不能把这个忘了!”

    “三叔,你先别发火,听我把话说完。”马向勇加快晃动,一大套理论随着晃动而产生:“村里人都说刘辉是祸害,可咱们仔细想一想,他除去抓我二叔以外都害过什么人?”

    马文在心里问:“这小子怎么净说屁话呢?抓你二叔是小事咋地?你他妈是不是要吃里爬外?”马文想发作,被吴有金制止。

    马向勇说:“每个人都有好坏两个面儿,看我们怎样利用。刘辉整过李淑芝一家,整过刘占山一家,整过刘文胜,整过何荣普,他整的人都是我们的对头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刘辉和我们站在一个阶级立场,他在帮我们做事。”

    马向勇的一席话,让马文觉得有些理儿,他的气消了好多,斜过头听马向勇往下讲:“在咱刘屯,一批孩崽子已经长大,他们将在村里扮演重要角色。刘强咱就不用说,还有大胖子、二胖子、贝头、何守道等一些人,连他妈羊羔子也往刘强那边倒。大队兰书记让刘强领着办电,你看把那些犊子美的,都忘了哪是南哪是北了。以后刘占伍还要回来,等于又添了一只老虎,咱们不想想办法,在刘屯还能站住脚?刘辉和这些人都有仇怨,他必须想办法治住这些人。刘辉又是工作组成员,有根基,又有权力,他来刘屯,刘强那些人就不敢奓翅。别看刘辉和刘强是一家子,刘辉永远是刘强的克星。”

    马文说:“上边也不知咋想的,把搞运动这个事给忘了,四清没弄出个鸡无猫有,又屁事儿都没了。如果搞运动,你刚才提的那些人都得趴着。”

    马向勇接着晃,说出的话更富哲理性:“这叫树欲静而风不止,还要有更大的政治运动。阶级斗争是长期的,当斗争加剧到一定程度时,就会暴发动乱。在这个过程中,一些人会得到利益,一些人就会倒霉,这就是权利和财富分配的具体表现。都讲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,各个大公无私,人人都喊革命口号,斗争也好,服务也好,专政也好,宽大也好,都是为了一个权。有权就有一切,就可以吃得好,穿得好,可以为所欲为。夺权也好,保权也好,都得使用手段,这手段包括暴力、欺骗、离间、利用等等。大人物把权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,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不能小看这个权。这几年我们也吃不饱,但活得还算滋润。你看看刘晓明、何荣普那些人活的,和他妈奴隶有啥区别?我们要想在刘屯活得好,就得保卫我们的伟大领袖**,学习、领会**的光辉思想,就得捍卫我们无产阶级革命政权,让刘晓明和刘强、何荣普等一些人永世不得翻身。刘辉虽然害死我二叔,但这是家仇,在家仇和阶级仇恨碰撞时,家仇必须让位于阶级仇恨。道理很简单,只有在阶级斗争中取得胜利,我们才有报家仇的能力。你是何荣普,多大的仇恨也得咽下去。我的意见是给刘辉落户,利用他和刘强、刘占山等人作对,他把刘强那伙人治住了,我们得好处。如果他惹起众怒,挨了整,这正和我们的心意,把他整趴下,咱们趁机给他一刀,这个仇报得多容易!”

    马向勇说服了吴有金和马文,刘辉顺利地在刘屯落了户。其实马向勇还有更阴毒的想法,只是无法说出口。

    公社精简机构,刘辉被打发回家,没人抓何大壮,何荣普捎信儿让儿子回来。小黄牛是草牛还是耕牛最终也没有结论,成了永久的历史悬案。

    吴有金让刘强从柳木电杆中挑出十根较粗的做檩子,青年们出义务工帮刘辉在何守道旁边压了两间土房,刘强用马车把刘三嫂接了过来。

    刘辉知道刘屯矛盾重重,也看到刘家没有势力,又改名朱世文。这个朱世文搞运动内行,干庄稼活却不行,马向前给他半拉子的工分儿,他让吴有金给补上。刘辉隔三差五地往公社跑,让刘仁计满工,说他办的是公事,这让吴有金很头疼。

    吴有金抱怨马向勇:“我说这小子是祸害吧,你就什么风,什么雨的,又是什么克星,这回克谁了?把我克了!少给他工分儿吧,咱又得罪不起,给他记全工,马向前还不干,广大社员群众都看着呢,奶奶日,整来一摊臭狗屎!”

    看来吴有金的心里是极度难受,不然他不会把忘掉的“奶奶日”搬出来。

    让吴有金难受的不单是给刘辉记工分儿的事,更主要的是刘辉还想纠缠吴小兰。在对待吴小兰感情的问题上,吴有金已经不相信马家人。

    刘辉经常往吴家跑,见不到吴小兰,他讨好王淑芬。

    从送鸡那天起,王淑芬就开始反感他,后来见到他就有一种吃苍蝇的感觉,不给他好脸色,变着招往外支他。刘辉拿出老伎俩,脸皮一抹,死缠硬赖,向王淑芬打听吴小兰的下落,探听吴小兰什么时候回来。王淑芬想把刘辉拒之门外,又担心这个朱世文说不定哪天又变成“朱工作”,得罪他会给全家人带来不幸。后来吴有金让吴殿才把芦花鸡送还了刘三嫂,又借了鸡蛋还了刘辉,给房门安了锁,王淑芬闲时躲到马荣家。

    刘辉受到吴有金的冷落,逐渐对他产生怨恨,也暂时打消了娶吴小兰的念头。

    他能打消这个念头,还有一个原因,和他的新邻居何守道有关。

    去年村里遭了水灾,几乎每家都为吃的发愁,人们精打细算,加糠加菜,想办法让有限的高粱对付到上秋。何守道不这样做,他让刘喜从刘昭义的牛群里牵来一头上过套的老牛,把所有的口粮装在一个破车上,和刘喜赶着牛车,“嘎吱嘎吱”地去了水口,把高粱换成文化米,还请刘喜吃了一顿干米饭。

    何守道会干农活,手也挺巧,又不藏奸,他要把心煞下来,应该是个很好的社员。只是他闲散惯了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,总想多跑几次车板儿,捞点外脍。何守道不计较工分儿,和村里没有冲突,这点上和刘辉有天壤之别。刘辉耍滑多要工分儿,给村里的印象极不好。

    何守道脾气随和,还很大方,男女都合得来。他爱和村里的孩子们在一起混,孩子们也挺喜欢他,听他讲一些从未经过的新鲜事。他不出工时在家睡大觉,睡足了望房檩,眼睛看酸了,他就在街上溜达,溜达烦了就哼哼:

    “只有我说光棍儿好,

    一人吃饭全家饱,

    无忧无虑无牵挂,

    东走西逛乐逍遥。

    只有我说光棍儿好,

    一床棉被全盖了,

    无权无势无金钱,

    北上南下任我漂。

    你们也说光棍儿好,

    光棍儿丢了没人找,

    找个女人一起睡,

    天亮她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大家都说光棍儿好,

    光棍儿一生无烦恼,

    为何不来当光棍儿?

    免得世间再争吵。”

    何守道哼哼呀呀地唱,唱够了,他就没了踪影,再露面时,带回一个女人。这女人粉面桃花,樱唇凤眼,臀肥腰瘦,秀发披肩,穿吊腿细裤,着高跟皮鞋,倍显风骚。社员们都羡慕何守道找了一个既洋气又漂亮的媳妇,他却不以为然,说这个女的是他的小姘,叫女朋友也可以,和媳妇不是一码事。但嫉妒的年轻人不认同:“什么小姘?何守道出过几趟门儿就了不得了,整一些洋名词儿。人家和你睡了觉,就是你媳妇,你用不着糊弄乡亲。”何守道向他们解释:“真不是我媳妇,她是马子。”村里人不知道马子是咋回事,何守道也不想说明,他留下悬念:“你们不懂啥叫马子吧?等孙胜才回来,你们问他。”

    孙胜才也带回一个女人,二十岁左右,年龄和何守道的女朋友相仿,长相穿戴却逊色,她就是何守道的老乡佟英花。

    通过何守道介绍,佟英花认识了孙胜才,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,现在正处于热恋阶段。孙胜才带回她,主要是让她认认家门,然后回去筹备结婚。他还要显示,我孙胜才不是白给的,能把城里的大姑娘弄到手。更要让在刘屯当老师的付亚辉知道:“当初你跟我那样牛,从初一你拖到十五,最后叫城里人给玩儿了。在最初你要跟了我,就不会落到这一步,你偷着后悔吧!城里人跟土老帽不一样,有能耐的都找城里人,虽然佟英花长相不如你,但她比你精贵。”

    孙胜才领着佟英花在街上走,遇到铲地回来的羊羔子,羊羔子离老远就喊:“稀……”刚喊出一个字,就停住口。羊羔子觉得孙胜才成了城里人,身份也和以前不一样,喊孙胜才外号,不但是不知道尊重城里人,也有失刘永烈的形象。但他也有准备:“看你稀屎痨怎样称呼我,你要称呼我刘永烈,我就给你面子,你要叫我羊羔子,我就在这个女的面前给你掉价。”

    孙胜才既没称呼刘永烈,也没喊他羊羔子,只是和他点个头,领着佟英花,大大咧咧地在街上走。羊羔子心想:“这小子玩儿得太大了,不就是一个煤黑子吗?进了几天城连小时候的伙伴都不搭理了。你不理我,我也不喜得理你,可这个城里的姑娘我得看一看。何守道领回的城里马子,把刘屯的姑娘都镇住了,连吴小兰都不敢露面,今天我再看看孙胜才领回的马子,到底跟村姑佬有啥区别。

    羊羔子在后面喊:“哎,孙胜才,别太牛了,把你领回的城里马子让咱见识见识。”

    姑娘和孙胜才都停住脚步往回看,孙胜才被惹怒,佟英花则一脸委屈。

    孙胜才握紧双拳奔向羊羔子,到近前又把拳头松开,拉开距离问:“我没惹你,你骂我干啥?”

    羊羔子惊讶:“我骂你啥了?”

    孙胜才想靠近羊羔子,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,他说:“谁是马子?我看你妈才是马子,是个又老又瞎的大马子。”

    羊羔子最恨有人骂老娘,他顺过锄头要打孙胜才。但是,为了弄清马子的原由,他又把锄头放下,用锄把指着孙胜才说:“何守道从城里领回一个姑娘,长得挺好看,他说叫马子,凡是领回的城里姑娘都叫马子。这个女的是城里人吧,我叫她马子有什么错?”

    孙胜才看到羊羔子手里的锄头,联想起被锹劈的那件事,只好忍了这口气,领着佟英花往家走。

    孙胜才和羊羔子口角时,二胖子在不远处看得清清楚楚。怕两人打起来,他躲到柴垛后。孙胜才路过柴垛时,二胖子迎过来,也想看一看这个不寻常的城里姑娘,他自言自语:“咱这乡巴佬算是白活了,有能耐的都领回一个城里马子。”

    孙胜才被羊羔子惹了一肚子火,这个二胖子又敢来骂他。他在心里说:“我孙胜才没招谁惹谁,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?真是欺人太甚!你们骂我也行,骂我爹也行,决不能骂我对象!”孙胜才向四周看了看,没见到二胖子家人,他脸上闪过一丝笑,带搭不理地来到二胖子身边,扬手向二胖子后脑勺打去。虽然二胖子往后躲,巴掌还是落到耳根子上。孙胜才打完想跑,又扔不下佟英花,只得强挺着,站到二胖子对面。

    二胖子感到委屈,他问孙胜才:“咱俩无冤无仇,你打我干什么?”

    孙胜才看到二胖子不想打架,立刻变得强硬:“就是打你了,有法你就想去!”

    二胖子和孙胜才分辨:“你这人怎么不讲理?平白无故的打人,连一句软糊话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见二胖子没有反抗的迹象,孙胜才连想到马向东。听说马向东砍过二胖子家的果树,他们哥仨都没敢阻拦,看来刘文胜这几个儿子是被村里人凶怕了。孙胜才心里暗笑:“今天碰上个面瓜,正好让佟英花看一看,我孙胜才在村里也有一号。”他把两个拳头举过头顶,对着二胖子大声吼:“打你怎地?不老实我还打你!”

    二胖子不想惹乱子,低着头躲开孙胜才。

    他在自家的柴垛旁遇到刘昭义,刘昭义仰靠在柴垛上,琵琶琴丢在一边,懒洋洋地晒太阳。他的牛群和刘屯的牛群合在一起,让乔瞎子帮他放。

    看到二胖子奔柴垛来,刘昭义想转移到别的柴垛去。二胖子拉住他,并把琵琶琴送到刘昭义的手里,两人坐在柴捆上。

    二胖子问:“这马子是咋回事?”

    “啥、啥叫马、马子,书、书上没有,我不、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那小姘是啥?”

    刘昭义变得不结巴:“看是哪个姘字,如果是女字旁,右边是个并字,这个姘就是贬义词。说白了,小姘就是不正当的男女关系。”

    尽管刘昭义解释得很直白,二胖子还是不太懂,他又问:“何守道和他媳妇在一个屋里住了,他怎么说是小姘呢?”

    “这、这、我 、我可讲不、不明白,你还是问、问何守道吧。”

    二胖子去请教何守道。

    何守道听后,哈哈大笑,连说:“打得不冤,打得不冤。”他当着女朋友的面说:“马子就是靠身体挣钱的人,给她钱,她就跟你睡觉。小姘也是马子,马子也是小姘,现在又多个情人小蜜什么的,都差不多。人家孙胜才领回的是大姑娘,回去就娶到家当老婆,要给他生孩子,给他做饭洗衣服。你骂人家是马子,还怪孙胜才揍你?你要喜欢马子,赶明儿我给你整来一个,让你爹多准备钱,多给点粮票也行。”

    何守道说给二胖子找马子,纯属开玩笑,他说给刘辉找女人可是半真半假。

    虽然有女人陪着睡觉,但何守道很看重刘强和吴小兰那种纯正的恋情,也希望有一个本份的姑娘看上他。何守道蔑视刘辉为了女人而低三下四的无赖相,看到刘辉被吴家拒之门外,何守道暗说活该。他瞧不起刘辉,却又可怜这个新来的邻居,答应给他找一个不正经的女人。

    何守道许过愿后就没了踪影,他带回的女人也不知去向。刘辉越等越急,越急火越大,便恨起了何守道,觉得这个邻居有意耍戏他。他又想起吴小兰,便把怒火烧向吴有金。刘辉咬牙切齿地说:“老山东棒子,你等着,再有运动,我就好好整整你,让你闺女吴小兰跪着向我求情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