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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02和陌生女孩去旅行

    01

    我叫霍瑞,广东湛江人。

    从小我爸对我的最大希冀就是为人善良不猥琐。不猥琐是我自己加上去的,因为我越来越坚信即使是长得不好看的人,尽量不猥琐也是一种良好品德。

    五天前在乌来遇到了燕妮。我和她素不相识,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名,但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满脸络腮胡的马克思先生。我们两人到达瑞芳这天,是我个人台湾旅行的第十三天,她旅行的第六天,也是我们两个人共同旅行的第三天。

    当晚我们到达九份,为了感谢燕妮对我的信任,我在九份的龙门客栈忍痛订了两间单人房,以示本人为正人君子。到客栈时已经夜深,九份老街的店铺早就打烊,在便利店匆匆忙忙解决了晚餐,我们两个人就回到了客栈各自的房间里。

    不料凌晨一点钟,燕妮来敲我的门。

    02

    先说说乌来,那绝对是个好地方。

    理由有二。第一条是因为温泉太棒,第二条是因为我在这里遇到了燕妮。

    我原本计划在乌来只待半天,泡个舒服的温泉,吃顿美美的晚饭,然后毅然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。但是温泉泡了,晚饭吃了,要走了才发现钱包丢了。

    我脑子嗡一声,瞬间崩溃了。这人生中第一次弄丢钱包,完全没有心理准备,银行卡都在里面,现金也在里面。我在行李箱和背包里翻了半个小时,找出了八十块硬币,觉得下一秒就要流落街头了。

    不,流落街头是我想得美。

    居然敢在陌生的地方吃霸王餐。这是我当时脑袋里浮出来的第一句话,饭款还没结呢,我猜想钱包是落在温泉会馆了,可没结账怎么走出饭馆大门?天就要黑了,我的心都凉了。

    就在我把行李箱和背包翻个底朝天的时候,燕妮出现了。

    她看着狼狈的我,说:“想吃霸王餐?”

    我无比虔诚地拜服在这个陌生女孩的长裙下:“你哪里看出我要吃霸王餐了?”

    她说:“翻包翻行李的情节演得很生动嘛。”

    我恼了:“你血口喷人!”

    她莞尔一笑,挥手就把服务生叫了过来:“这位先生要结账。”

    我目瞪口呆,在心里骂了句娘,一时间张了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服务生看着我,就像看着个贼。燕妮就站在边上,用惋惜的眼神看着我,我觉得天塌了。燕妮又挥了一次手,略带怜悯地说:“我帮你结。”

    我从小就胆小,被燕妮这么一吓,连钱包丢失的纠结心情都消失了,只是有股莫名其妙的委屈。坐在餐桌边,看着燕妮结账的背影,我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死了。

    结完账,我们还坐在餐桌边。燕妮说她是厦门人,在上海读书,来台湾自由行。和我还去了同一家温泉会馆。听到这里,我说:“一个人?”

    燕妮说:“怎么?有非分之想?”

    我的行程单和钱包一起丢了,但是谢天谢地的是身份证还在,但眼下没什么用,幸亏的是支付宝还能用。在我的坚持下,我还是付了自己的晚餐钱。同时我给温泉会馆去了电话,那儿的人说要是有人捡到会通知我。挂了电话转念一想,捡到了又能怎么样?那个钱包回到我手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,我深吸了一口气,终于接受了事实。

    燕妮说:“你后边的行程怎么办?”

    我说:“先报警吧。”

    燕妮看着我,有那么一会儿不说话,然后开口:“要不你和我一块儿玩吧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句陈述句,不是疑问句。

    我惊呆了。

    当然,我不争气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03

    离开乌来,我和燕妮当天晚上回到了台北市区。

    我原本预订的民宿在信义区,燕妮说她也在附近。下车的时候她改变主意,给我预订的民宿去了通电话。一听还有房间,决定也来住民宿,就把自己预订的酒店退了。当晚住的民宿旁边就是商圈,燕妮让我陪她去逛街,我当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。

    信义区寸土寸金,满眼纸醉金迷的资本主义世界。燕妮面不改色,一路冲杀,我终于体会到当男朋友是何等苦力。回到住处,大包小包一下子就填满了半个房间。

    我回到房间,来不及多想什么,倒头就睡。

    隔天清晨,燕妮来敲我的门。

    我说:“刚刚醒,今天什么安排啊?”

    燕妮在我的房门外说:“半个小时后出发去淡水。”

    然后我就听见她去浴室的声音,不情愿地起床洗漱。淡水线终点站,我和燕妮从捷运站走出来,真是个旅行的好天气,晴空万里,人群熙熙攘攘。一出站我们就往淡水老街走去。燕妮说她要去写几张明信片,我相当鄙夷,真是小女生才会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路过庙宇,我看是妈祖庙,香客众多,就跟燕妮说要进去看看,燕妮满不在乎:“我就去前面那个邮局,看见没,门口有邮筒那个!”我说知道了,就从侧门进了庙里。

    香气挺好闻,我走过去,合掌拜拜,心里问妈祖我的钱包究竟去了哪里,但愿还能找回来。我刚回头,听到心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说:“施主,你执念太深……”

    我简直被自己人格分裂的演技所折服,心想,算了,丢了就是丢了,再耿耿于怀也没用,就赶忙出了庙宇去找燕妮。

    进邮局就看见燕妮正在写第八张明信片。说真的,她的字真好看。

    04

    其实我想问妈祖的是,为什么我的钱包丢了,却出现了这个叫燕妮的女孩?

    后来转念一想,这种问题未免太不识相,好歹燕妮也算是救命恩人,虽然我用支付宝把该付的钱都付清了,但也不能过河拆桥啊。

    当天中午,我和燕妮在老街随便找了一家店铺,各自点了一份鱼丸汤,一个“阿给”。

    这个“阿给”说白了,就是块大豆腐中间掏空放进粉丝,淋上酱汁就端上来了,但味道还不错。燕妮边吃边计划着吃过午饭要去的几个景点,她说要去淡江中学。

    我觉得耳熟,燕妮见我反应迟钝,补充了一句:“就是周杰伦读的那个中学。”

    我恍然大悟,燕妮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来。

    午后的淡江中学没有什么学生,反倒有不少游客,一群小女生在楼上玩闹,笑声疯了一样回荡在校园里。肥嘟嘟的鸽子落在草地上,躲在树木巨大的凉快阴影里。日光斑驳,风是凉的,但我的后背还是出汗了,燕妮兴奋地举着相机拍个不停。

    红墙绿瓦,草木相映,真是个漂亮所在。

    当年在这里拍的《不能说的秘密》,吸引了慕名前来的众多游客,悠闲地在这校园里走着,拍拍照。我和燕妮在ca场边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,ca场上有几个男孩在踢足球,太阳照在他们的脸上身上,明晃晃的。

    从淡江中学走出来,旁边就是真理大学。这所基督教大学更像是个景点,红毛馆也在附近,各国国旗飘扬。从低矮的围墙望出去,就是码头。

    我们绕过红毛馆,走下小山坡,去了码头。

    燕妮始终兴致勃勃,有那么一小会儿,仿佛我们不是陌生人,但这感觉转瞬即逝。我觉得这一切真是神奇,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,我一无所知,但又仿佛什么都知道。

    我开口问她:“燕妮,你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起旅行?”

    燕妮看了我一眼:“不然你一个人能飞?”

    我哑口无言。

    燕妮笑了:“放心,我对你没什么意思。”

    这回我笑了。

    05

    从淡水老街登船前往渔人码头是下午五点钟。

    船晃得非常厉害,浪花飞落在脸上凉飕飕的,头发似乎也变得黏糊糊了。燕妮和我站在甲板上,看着不远处那个小小的红色灯塔。它站立在一堆人造礁石上,孤零零的。塔下有个正在垂钓的男人,朝着船上的人们挥手。

    就在他挥手的时候,我突然察觉了一种奇妙的不真实感。

    船在轰鸣,我环顾周围,全是陌生人。

    我独自来台湾旅行,并没有和家里商量,我的父母甚至并不知道我在哪里。这已经是一件让我习以为常的事情了,他们不怎么管我,但这种状态似乎也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。我记得在我高中的时候,父亲还时常打我。

    船在晃,晃出了好多似曾相识的回忆。

    我算得上是顽劣的孩子吗?

    应该不算,但父亲对我的要求始终是善良而已。对我而言,这个词就像是某种神谕,在心里某个地方若有若无地闪现,一直到现在。

    我的父亲小儿麻痹,所以走路的时候摇摇晃晃。他脾气不好,对我要求严格,倒也不是说学习上的那种严格,更多的是生活层面。他不太动口,我一旦稍稍显示出顽劣的个性来,他就会动手打我,工具就是那支他结婚之后几乎不离手的油光发亮的拐杖。

    我觉得那根拐杖就像我的紧箍咒一样,预示着我上的惩罚。

    父亲最后一次打我,是在我高三的时候。我把一条垂死的狗带回了家里,父亲勃然大怒,让我把那条脏兮兮的狗重新扔回大街上,我拒绝了。

    他决定不再和我废话,抄起拐杖就要打我。我抱起狗迅速跑开,父亲根本追不上我。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,原来我是可以跑掉的。父亲惊呆了,我的跑开无异于他权威的瓦解,于是他举起拐杖,使劲朝我扔了过来。

    我当然躲开了。

    我抱着狗往门外跑,看见拐杖就躺在我的脚边。

    我迟疑了一下,很短很短的时间,然后放下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