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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零五章 宋老头儿,这人间不值得啊

盖住了。

    在中原,人死之后,有停灵守孝三天的习俗,可在西北没有这个习俗,头天死,第二天就要出殡。

    跪了一夜的许一凡,当他站起身的时候,整个人直接一个踉跄,直到这个时候,众人才发现,这个少年脸色苍白如纸,嘴唇干裂,眼睛充满了血丝,可是,那双眼眸深处,却变得愈发的深邃,让人看不懂他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许一凡推开前来搀扶他的敖戟,径直走到宋老夫人面前,声音沙哑的问道:“还等吗?”

    老妇人看了看许一凡,又看了看身边的女眷,然后看向门口,一双浑浊的眼睛无比的平静,缓缓地摇摇头,说道:“不等了,就当没有这个儿子。”

    许一凡闻言,没有再说什么,径直转身,沉声道:“出殡。”

    原本被放置在堂屋的棺材,被抬到院子里,然后由小男孩宋镇北亲自盖棺,不到十岁的小男孩,仿佛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,像个小大人一般,一丝不苟的做着这些本该由他叔叔来做的事情。

    盖棺之后,工匠钉钉,然后,许一凡身穿孝衣,走到棺材前,其中抬棺,而在其身后的,还有十五位来自军中的武将,共同抬棺。

    “起!”

    伴随着一声起,十六人一起用力,抬起这不过百余斤的棺材,缓缓朝大门走去,宋镇北捧着宋志武的灵位,走在队伍的最前面。

    棺材出门,大雪纷纷飘落,而在主干道上,有一骑飞驰而来,还未靠近家门口,马背之上的男人就跌落-马背,而战马更是嘶鸣一声,跌倒在地,口吐白沫,浑身抽搐几下,就倒地身亡。

    跌落下马的男人,来不及顾忌死去的战马,直接噗通一声,跪倒在地,声嘶力竭的吼道:“爹!”

    “砰!砰!砰!”

    男人吼完就开始磕头,声音很大,力气很足,脑袋撞击在冰冷的地面上,发出擂鼓般的巨响,而其光洁的额头,瞬间变得一片青乌,而转眼间,鲜血就渗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爹,儿来晚了!”

    来人不是别人,正是宋志武的三儿子宋玉。

    看到磕头如捣蒜的宋玉,在场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,都无比的冰冷,宋志武有四个儿子,除了小儿子夭折之外,其他两个各个都是好样的,可是,对于这个这个老三,不管他在军中立下多大的功劳,熟悉宋志武家情况的人,都看不上宋玉。

    轻仇者寡恩,轻义者寡情,轻孝者最无情。

    看着飞奔回来的宋玉,抬棺的许一凡眼睛微微眯起,却没有说什么,而许一凡不说话,其他人更不好说话,而出殡的队伍也因此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就在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,宋老夫人在儿媳妇和女儿们的搀扶之下,缓缓走了出来,站在大门口,眼神冰冷的看着宋玉,然后转过头,对着众人说道:“走!”

    老妇人发话了,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许一凡,而许一凡没有说什么,只是缓缓抬起脚步,而队伍再次启程,径直朝宋玉走去。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当队伍来到宋玉面前的时候,宋玉已经血流满面,却始终不曾挪动脚步,而走在前面的许一凡,看也没看宋玉,直接抬起一脚,把宋玉踹飞出去老远,然后,队伍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许一凡这一脚,力气很大,直接把这个身穿盔甲的校尉,一脚踹飞出去数十米远,砸在一处院墙上,整个院墙剧烈的颤抖起来,墙头上的积雪纷纷飘落,而宋玉胸口的盔甲,依然破碎,整个人都陷入墙体当中,嘴中吐出太大口鲜血,模样无比的狼狈。

    看到这一幕的众人,心口都微微一颤,而宋老夫人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,看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宋玉,老妇人嘴唇蠕动了几次,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,哪怕一个字,她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,然后转身回到了院子里。

    两个儿媳妇,还有两个女儿,见状于心不忍,想要去搀扶宋玉,可被老妇人厉声呵斥,无奈之下,她们只好跟着回去,而其他人见状,只是瞥了一眼宋玉,就不在理会。

    宋志武的棺材被送往了西凉山,其墓碑就在他大儿子宋知命的墓碑旁边,本来,以宋志武的身份,是没资格埋在西凉山上的,可是,当许一凡说要把宋志武埋在西凉山上的时候,自然无人反对,也没人敢反对。

    大雪封路,道路难行,即便是十六人抬棺,当把棺材抬到西凉山上的时候,这些人也累的够。

    棺材送到地方之后,棺材被缓缓放入墓穴当中,而许一凡接过铁锹,交给宋镇北,由他铲下第一捧土。

    宋志武死了,前来为他送葬的人很多,有跟他一个辈分的老卒,有跟他儿子一个辈分的子侄,也有跟他孙子一个辈分的晚辈,当然,更多的还是镇西军当中的将士。

    宋志武这些年,除了把三个儿子送上战场之外,他还收养了很多孤儿,而这些孤儿,要么战死在了沙场之上,要么已经在镇西军当中身居要职,当宋志武去世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,很多蒙受宋志武恩惠的人,不远千里赶来这里。

    在棺材入土的时候,许一凡站在一旁,静静的看着,一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,所有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之后,许一凡还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到了最后,现场只剩下许一凡一个人的时候,他拎着那坛尘封了三十年的黄泥酒,走到墓碑前一屁-股坐下,拍掉黄泥,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瞬间飘散开来。

    “哗啦啦!”

    许一凡倾斜酒坛,酒水瞬间流出,倒在冰冷的地面上,然后许一凡拎起酒坛,扬起脖子,狠狠地灌了一大口,转过头,看着墓碑,轻声道:“老宋头儿,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,西北的黄泥酒,真他娘的难喝啊,比起我酿造的酒,差远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,许一凡又狠狠灌了一口,目光看向远方,继续呢喃道:“可如此难喝的酒,我却喜欢上了,越喝越上瘾,我即将离开西北,这黄泥酒恐怕就喝不上了,而你也喝不上了,你说难受不难受?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啊,你生的太早,死的也太早,可惜了,可惜接下来这个世道你是看不到了,也好,看不到也好,这个世道本身就没什么可看的,毕竟,人间不值得啊。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我一直觉得,这个人间真的没什么可留恋的,也就酒还行,你觉得呢?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你说这世道太难,太苦,我也这么觉得,以前,我觉得对这个世道不失望,就是最大的希望,可现在,我觉得想不失望都很难啊。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我突然想做点儿什么,不为这个朝廷,不为这个天下,只为你们这些战死在边境的人做点什么,你觉得如何呢?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,因为这条路很难,会死很多很多人,可能死的人比这西凉山还要多,你觉得我该不该去做呢?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你死了,倒是轻松解脱了,却把这副重担交给我了,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呐,我跟你非亲非故的,又不是你儿子,你这样坑我好吗?”

    “宋老头儿,曾经有人问过我,杀一人可就百人,救还是不救,杀百人可救一人,救还是不救,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明白,今天,我想明白了。”